台湾特力集团总裁何汤雄一手把公司做大，却发现自己成了公司最大的绊脚石。面对这种局面，许多经营者会陷入两难，但他方向笃定：“要永续经营，一定要从家族经营转为专业经营！”为此，他引进3位IBM退休顾问，展开创业27年来第一场组织变革。这场天翻地覆的组织改造，成为台湾家族企业延揽专业经理人担任CEO的经典案例。当经营者勇于让出镁光灯，公司的舞台，反而能延伸出无限的宽广。
制度变革：向IBM学决策模式
Q：从开贸易公司到跨入零售，哪一步对现在的经营有很重大的影响？
A：第一件事是1998年跟英国的BQ集团合作，等于是“轰！”的一下，从一个很传统的贸易公司转往零售发展。当时觉得自己贸易做得不错，特力屋也做得很好，很了不起！（笑）接着第二个影响就来了。2003年，我买下美国3C通路Cen Dyne，8个月亏6亿台币。那个失败虽然还不至于动摇根本，但马上我就发现，糟糕！我不适合再管这家公司了！企业要永续经营，一定要从家族经营转为专业经营，所以开始找CEO。这个失败影响了我的经营模式。2005年，我引进3位IBM退休的专业顾问来协助转型，他们提供了一整套策略拟定模式，给我们带进很多工具，都有数字根据，很严谨！光一个绩效考核办法，我学了两年才学通。一个策略出来，总经理要对董事会做出一年的计划，然后每个主管会领到不同的目标比重及执行顺序，每3个月检讨、提醒一次，是很因人而异、人性化的管理模式。以前，我写完目标数字就忘了，但顾问要我把目标放在桌前，时常提醒自己。有这些资料，主管很容易跟属下沟通。中国人就是坏在不好意思讲，讲了半天，同事还以为你在称赞他！顾问就这样子一字一句带着我练习讲。以前我们做策略的方法是：我想做某件事，大家就赶快去做市场调查，来证明这个可以做，但多数都是gut feeling（直觉），简直是鬼打墙！
公司小，无所谓，可是当规模越来越大，决策者一个gut feeling下去，搞不好公司就倒了！那个亏了6亿的案子一棒把我敲醒，才开始进行整个公司的变革。
Q：很多企业都想通过顾问来改革，但如何找到最合适自己的顾问？ 运气，难免啦！（笑）我上过很多课，但多数顾问对问题只能隔靴搔痒，后来我偶然听见一位IBM顾问的演讲，决定请他来。但他来了一年后发现窒碍难行，我一直拜托，他就再找来前IBM亚洲区主管级的两位同事帮忙。但是，没有好执行长，变革速度很慢。我问顾问，“为什么我们总经理两、三年就换一个，永远找不到好人才？”他们请我和李董（特力贸易董事长李丽秋，何汤雄之妻）坐下来，各自写下10个对总经理的要求，然后再一起删去15个，结果发现剩下的5个要求，总经理只符合其中两项。请顾问，一年得花不少钱，全公司都反对！说我竟然“花钱请别人来教我们做生意！”但当你知道公司和自己的问题时，当然就非改不可！
Q：既然同事不同意找顾问，能坚持下去的原因是什么？
A：当然是经营者的坚持啊！我先改，而且是真的改！ 以前同事做简报，上去3分钟，我就说：“下来！浪费大家时间！无新意！”同仁知道我要参加简报，都紧张的要死！ 后来开会时，顾问就坐在我旁边，随时提醒：“Tony（何汤雄的英文名），你又讲错话了！要正面表述！”我很挫折，觉得自己怎么又犯了这么简单的错误？顾问担心太严格，我都说：“Dont Worry，go ahead ！”（别担心，继续做！）知道是一回事，要内化成习惯，多难啊！但我经营公司30年了，不这样，怎么改得过来？后来我终于学会，同仁犯错时，用鼓励的方式告诉他怎么做更好，反而力量更大！一位经理甚至因此到我办公室来道谢，眼睛里都是泪水！ 以前我是“读书无用论”，现在如果人生重来，我希望早一点学到这些沟通技巧！
Q：你怎么帮自己打分数？
A：一个上千人的公司要做变革管理，是困难重重啊！我好像传教士，天天讲。起初，60％的人都观望，有意识到要大幅度变革的人，百分比非常低，还有20％的人根本不想变！ 以前，我会花很多时间说服那20％顽固派的主管，心想：“他们是忠心耿耿的老臣，改过来最好！”其实错了！应该先让60％的人改变，20％的顽固派就会跟着变。
决策变革：让位专业经理人，逼自己放手
Q：你怎么证明给外界看，你们已经变革成功，可以迎接一位国际大厂台湾总经理加入家族企业了？
A：幸好，当时3位顾问已经跟我一起工作好几年了，如果是突然从外面来一位CEO，我的适应能力没那么好！Sophia（童至祥，现任特力集团执行长，曾任IBM台湾区总经理）刚进来的时候，我真的是……tough（艰难）！ 举个例子，为了第一天就要让所有人知道“Now，She is the boss ！”（现在，他是老板），我不参加会议，否则我一发言，同事就会看我脸色。所以Sophia来的前4个月到半年，我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喝酒、看电影！
Q：真的？是失落感吗？
A：一个30年的企业主，突然之间不能管事，你想想那心情……Sophia和顾问都经常问我：“何董，are you ok（你还好吗）？”我都说：“Yes ！Dont worry ！（还好，不用担心！）”企业主要有决心，就硬压着自己！就放手！
Q：你如何向老臣证明，以后就是执行长说了算？
A：我问过顾问，“改革时期公司流言一堆，老臣们都‘直达天听’，每天都向我抱怨，怎么办啊？” 顾问告诉我，下一次，把两个人一起叫到面前，当面讲清楚。只要这样做一次，流言马上就消失了！
Q：童执行长上任后便大幅改组，把集团所有公司整合成一家公司，这又是一个大变革。你怎么看这个过程？做对了哪些事？
A：其实组织整合起来，效率增加了，好处是很清楚的。2012年，无论是零售或贸易，营业额都比前年低一点，但是利润都增加了。但是变成一家公司，就只有一个总经理、一个采购副总、一个营运副总，如果是我来整顿，半条命都没了！我对结果很满意，但过程真是天翻地覆！因为同仁看不见未来，对合并忐忑不安，是一定的，我就在一旁当传教士，告诉每一个人，“如果你觉得公司的策略好，就留下来，给公司一年机会！”最后只有2％的人离开。
人生变革：肯定自己的优点，就不怕改变
Q：你人生中有几个特别的选择，像是大学考进体育系后又转哲学系，认识3个月就娶了自己“老板”，这反映了你哪些人格特质？和你后来的事业发展有什么关系？
A：几年前，顾问要我去参加加拿大一个小岛上心灵探讨课程。刚开始我有点开玩笑心态，想说“这么大年纪，上什么心灵探讨？”结果上到最后，竟然“哇！”哭出来！因为公司在改革过程中，我的孤独感很重，自己却不自觉。这个过程使我了解，我会成功，和妈妈的教育模式有关。我妈妈当校长快30年，从基隆女中校长退休。她教育我的模式比较开放，当时我住在学校宿舍里，篮球场上别人“碰碰”地打球，我的心也跟着蹦蹦跳，干脆就放下书本，跑到篮球场去了！但我妈得到线报后，只要往篮球场边一站！我就“咻！”又溜回去了！（笑） 另一方面，我爸爸是军人，常常不在家，所以我妈很仰赖我。我很大方，跟朋友出去吃饭，十之八九都是我在付钱。所以我总是告诉朋友，教育小孩，千万不要打！如果教育很严格，孩子就不会有开放的个性。小时候受苦越多，个性就越负面，嫌这嫌那的，怎么会有人喜欢跟他一起做事？ 但是，当你很自信、正向、又不计较，就有很多人愿意帮你的忙！如果大家真心把你当朋友，你就从这个人身上学几招、那个人身上学几招，那岂不就是好几甲子的功力了！一个人能有多了不起？是大家把你拱出来的！
Q：你似乎不太害怕改变自己？
A：有自信的人才不会怕啊！ 我老婆李丽秋是很严谨的女强人，结婚之后，虽然我当总经理，但是“令不出门”的！主管来跟我讨论事情后，还会去跟我老婆确认，所以我要他们往西，最后都会往东！（笑）如果我是负面思考，就会想：“好啊，那来斗啊！”早就离婚了！ 但我很正面，所以反而激起了斗志，想说：“好，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懂，那就赶快学！”刚开始，每天晚上一到7点，我就说：“李小姐，我头都昏了！”催她赶快回家；后来每天我都工作到11点，变成她催我回家！（笑）■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