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像人的骨头承受压力后,会变得更坚强,生命中许多事物也会受益于压力、混乱、波动和动荡。既然黑天鹅事件不能避免,就想办法在混乱中获取最大利益。
你到邮局去,准备寄一样礼物。这个包裹装满香槟酒杯。由于运送途中包裹可能受到伤害,你会在上面盖上红色的“脆弱”、“易碎”,或者“小心搬运”等戳记。和这种情况刚好相反,也就是“脆弱”的反面该怎么说?
几乎所有人都会回答脆弱的相反词是“强固”、“坚韧”、“坚固”或类似字眼。但坚韧、强固是指既不会破碎,也不会变得更强的物品。从逻辑上来说,和“脆弱”包裹刚好相反的包裹,内容物不只不会破碎,更会因各式各样的伤害而受益。易碎的包裹在最好的情况下是没有受到伤害,强固的包裹在最好情况和最糟情况都是没有受到伤害。因此脆弱的相反是最糟的情况下没有受到伤害。
我们将这种包裹称作“反脆弱”。我们有必要造个新词,因为《牛津英语字典》没有简单的非复合字能够表达脆弱的相反情况。
用另一种方式来看:由于正的相反是负,而非中性,所以正脆弱性的相反词应该是负脆弱性(所以我称之为“反脆弱”),不是只传达强固、坚强和不会破碎等观念的中性字眼。事实上,如果我们把它写成数学式,反脆弱性便是脆弱性前面加个负号。
压力不是毒药
想变强大,要先接受伤害
根据传说,小亚细亚黑海南岸古王国本都(Pontus)的国王米特拉达提斯四世在父亲遭到暗杀之后,躲藏期间不断摄取低于致命剂量的毒物,并且逐步加重分量,以防日后自己遭人下毒。他后来将这个程序纳入一个复杂的宗教仪式。但不久之后,这种抗毒性带给他麻烦,因为他想服毒自杀却不能如愿,“已经强固自己,不至于遭人毒杀”。他只好请同一阵营的军事将领用剑刺杀他。
米特拉达提斯化是指服用少量的某种物质,经过一段时间,便不致受到数量更大的那种物质伤害。接种疫苗和过敏治疗就是使用这种方法。这还称不上反脆弱,仍然是落在比较温和的强固层级上,但我们已经往前迈出一步。而且,我们得到一个提示:少了毒药,或许会让我们变得脆弱,而要走向强固,起点是接受少量的伤害。
但更重要的是,我们现在可以了解,消除系统受到的压力因子,也就是极为重要的压力因子,不见得是好事,反而会造成伤害。
错误、进化和反脆弱性,只是有点不一样:主要是由于别人的错误——某些人的反脆弱性,必然来自牺牲别人的脆弱性。一个系统中,牺牲某些单位——脆弱的单位,或者是人——往往是其他单位或整体取得福祉之所必需。经济要具有反脆弱性,需要每家新创公司呈现脆弱性,而这正是使创业精神得以发挥的原因:个别创业家呈现脆弱性,而且失败率必然偏高。因此,在层级存在的情况下,反脆弱性变得有点复杂,也更加有趣。自然的有机体不是最后的单一单位;它由次单位组成,而它本身可能是某个更大集合体的次单位。这些次单位可能彼此竞争。
再举个商业上的例子来说。餐厅呈现脆弱性;它们相互竞争,但一个地方上的餐厅集合起来,而因此拥有反脆弱性。要是个别餐厅十分强固,因此屹立不倒,整个商业将迟滞不前,或者显得疲软,供应的食物不会比自助餐厅要好——我指的是苏俄式的自助餐食物。此外,它会受害于系统性的短缺,有时更会爆发重大的危机,需要政府纡困。所有的品质、稳定和可靠性,都有赖于餐厅本身的脆弱性。
现在我们要谈错误,以及某些人的错误如何对别人有益。
我们可以将脆弱性、错误和反脆弱性之间的关系简化成如下所述。当你相当脆弱,那就需要依赖事物确实按照早就计划好的路径进行。偏异必须尽可能小——因为偏异造成的伤害多于帮助。这是为什么脆弱使用的方法,需要很能预测未来的原因,而相反的,预测系统会带来脆弱性。当你需要偏异,而且因为未来的大部分结果都将对你有帮助,所以你不在意未来可能出现的结果离散,那么你便具有反脆弱性。
此外,若将错误当作一种资讯来源,以理性方式进行尝试错误法(trial and error),那么其中的随机要素其实没有那么随机。如果每次尝试都提供资讯,让你了解什么事情行不通,你的解决方案便会开始成形——于是每一次的尝试都变得更有价值,那就像是费用,而不是错误。而且,一路走去,你当然会不断的发现某些事情。
错误不是罪恶
他人犯错,对你我有益
所以其他人的错误往往对我们这些人有益——可悲的是,不是对他们有益。在正确的情境中,我们见到压力因子是资讯。对反脆弱性来说,错误造成的伤害应该少于利益。当然了,我们谈的是有些错误,不是所有的错误,不致毁灭整个系统的错误,有助于防止更大的灾难发生。工程师和工程历史学家亨利·佩特罗斯基(Henry Petroski)提出一个非常精彩的论点:要是“泰坦尼克”没有发生那次有名的致命意外,我们会继续建造越来越大的远洋轮船,下一次的灾难,悲剧会更大。所以死亡的人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而牺牲的;毫无疑问的,他们拯救的生命多于损失。
每一架飞机坠毁,都使我们进一步提高安全性、改善系统,使得下一次飞行更为安全——那些死亡的人,对其他人的整体安全做出贡献。瑞士航空111班机、环球航空800班机、法国航空447班机,都促使我们改善系统。但这些系统会从错误中学习,是因为它们具有反脆弱性,而且建立它们的时候,设计成能利用小错误。经济崩溃则并非如此,因为经济系统以目前的方式建立,不具有反脆弱性。为什么?每年有数十万架飞机飞上天空,一架飞机坠毁不会波及其他飞机,所以错误受到局限,且具有高度的认识性——可是全球经济系统却像一个整体那般运作:错误会散播出去,而且越滚越大。
过度保护不是好事
政策介入经济,常有反效果
同样十分重要的一点是,我们谈的是局部性错误,不是整体错误,好系统和坏系统因此有别。像航空公司这种好系统,设计成能从小错误中获益,而且不互相影响——或者可以说,彼此呈现负相关,因为错误会降低未来发生错误的机率。
每一次空难都降低了下一次发生空难的可能性,但每一家银行崩垮,却让下一家银行崩垮的可能性提高。建构理想的社会经济体系时,我们需要消除第二种错误——也就是会造成传染的那种错误。
我们见到餐厅这行展现十足的效率,原因正是在于餐厅相当脆弱,每一分钟都有餐厅倒闭,可是创业者却无视于这种可能性,总是觉得他们稳赚不赔。换句话说,某种轻率,甚至自杀式的冒险行为,对经济来说是健康的——但前提是并非所有的人都冒相同的风险,而且这些风险相当小且限于局部。
我们将谈到,政府以纡困行动干扰这个模型。它们偏爱的公司通常规模大、非救不可,以免其他企业遭波及。这和健康的冒险行为恰好相反。健康的冒险行为,是将脆弱性从集体移转给不适应者。人们通常难以理解,不晓得我们应实施的解决方案是建立一个系统,其中不管谁倒下去,都不会拖累其他人——持续的失败,有助保存整个系统。说来矛盾,许多政府的干预行动和政策,最后是伤害弱者,却巩固旧机构。
我希望——也是解决方案——将来能有个全国创业日,传达这样的讯息:你们大部分人会失败、家徒四壁,但我们感谢你们为这个世界的经济成长,及拯救他人脱离贫穷所承受的风险和所做的牺牲。你们是我们的反脆弱来源。国家感谢你们。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