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融海啸余波震荡,欧洲失业狂飙,为什么德国人均出口仍是世界第一?数百家隐身乡间的德国中小企业,十年创造百万个工作机会、两百位亿万富豪。这些“隐形冠军”,不受景气影响,营收翻倍,平均年成长率高达12%。
近日,台湾《天下》杂志远赴德国,独家专访两位德国管理学者西蒙和凡诺,也是全球研究隐形冠军的大师级人物。同时,探访多家人数最少、规模最小的“微冠军”,解开德国的成功之秘。
附文二:“微精强”质超高、价更贵
纯手工打造的顶级音响,精度媲美军事导弹系统,整套一千四百万台币。布置奥斯卡颁奖典礼舞台的手工壁纸,张张独一无二,每平方公尺四万台币。德国“微冠军”企业,如何以几十人的规模,练就精强技术与服务,外销全球?
微冠军之1——韦特 给墙壁穿的高级订制服
大大小小的珠子,从墙面上涌出,仿佛一池碳酸冷泉不断冒出泡泡。
另一面墙上,华丽的金箔图饰,耀眼光芒无限延伸,再延伸。
它们是壁纸。一平方公尺要价四万台币,是市面上最高价壁纸的五倍以上。“我称它们是墙衣,墙壁穿的高级订制服,”韦特(Welter)壁纸公司创办人兼CEO韦特(Ulrich Welter)说。
连续三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,主舞台的墙面布置,都出自他的手。
“我以前做电影布景,”电影拍完,韦特的心血也就被丢进垃圾桶,“太可惜了,像谢了的樱花一样,”他转行做墙面设计,为的是让自己的作品恒久存在。
韦特在柏林两层楼的工作坊,像间未完工的裸房,四张长桌、石灰白墙,到处堆着油漆桶。他的壁纸,全都是手工制作,“每一张都独一无二的,”韦特曾接过将名画、肖像、浮雕做成壁纸的案子,甚至还有突出墙面的人形。
“我喜欢测试极限,挑战如何让有光的东西,产生暗的效果?如何融合对比的东西?”眼睛像加菲猫,似乎永远半开半合,韦特懒懒地说。
于是,大理石薄片、鲜艳的金箔、银箔、闪耀着折射光芒的玻璃弹珠……,种种异想天开的材质,都被韦特发挥创意拿来做壁纸。透过镀金、彩绘、抹刀技术,一层又一层地制作,最后以抛光至最高光泽度完成。
二十八年来,这些细腻华丽的壁纸,一一被送到西班牙的小岛私宅、高级的经典五星级饭店酒吧、博物馆内的图书馆,甚至是游艇里的客厅。
韦特的营收正以20%的速度成长,十八人的公司,一年营业额两百万欧元,每名员工的产值,高达十一万多欧元。“我们不想成为大公司,最多就只要二十五个人,”韦特说。
去年,韦特到中国办秀,秀毕订单满手。4月底,他才从巴黎拜访精品业者回来,6月又出远门到利比亚。《天下》记者到访前一天,才有韩国的手机公司上门询问,有没有可能将他的产品用来做手机外壳。
小公司做高端产品,碰上新兴国家崛起,“现在对我们来说,是最好的时光,”韦特说。欧洲虽然深陷萧条,但阿拉伯、印度、亚洲都在快速成长。韦特的营收,六成来自海外。他没有竞争者,手工做壁纸,全世界就只有他一家。
要有什么本事,才能做到像韦特这样?
“没什么,热情而已。我只要求员工,随时保持五感清晰,才可以在风潮变换的时代中,发现趋势,成为趋势的创造者,”旱特说。
微冠军之2——加勒斯 听见伟大建筑的灵魂
“我的管风琴,台湾有两架,在景美和万华的教堂。明年会有第三架,在高雄卫武营艺术文化中心。我们为它设计了8888支音管,因为华人很喜欢8,”加勒斯(Klais)公司CEO加勒斯(Philipp Klais)说。这架管风琴将比目前台湾最大、有4172根音管的台北国家音乐厅管风琴,还要多一倍的音管。
卫武营整个案子的预算101亿元,造价1.2亿元的管风琴是最贵的单件物品。“卫武营是南部的两厅院。全世界伟大建筑都有管风琴,”卫武营艺术文化中心筹备处主任陈善报解释。
但台湾少有管风琴音乐家,花大钱买管风琴,会不会变成装饰品?陈善报指出,厂商会负责训练。此外,“世界上有不少音乐家最大的愿望,就是弹遍最棒的管风琴。付很少钱,就可以请音乐家驻馆一段时间。”
加勒斯在德国波昂的厂房,怎么看都像木材厂,到处飘着木头香,原木堆得山般高,工人正在处理的,也是有一个个洞的木板。
“这些都是一百多年的树,只能在冬天砍,树液的流速低,不致因为砍伐而失水太快,造成干裂,”加勒斯解释。
加勒斯是西蒙口中的微冠军,只有六十名员工。
“加勒斯管风琴全球闻名,无论是在德国科隆大教堂、北京国家大剧院、日本京都音乐厅、莫斯科、伦敦、澳洲布里斯本,或是吉隆坡的双子星大楼,你都能听到它的悠扬旋律,”西蒙说。
1882年创立,接班十八年的加勒斯已是第四代。他年轻时打鼓、弹钢琴,就是不碰管风琴。十九岁时,加勒斯被父亲“算计”,用度假天堂诱拐他到布里斯本,“在那里半年,每天闻着木头香,看着和团队一点一点组装完成的管风琴,感觉棒极了,”加勒斯回忆。那之后,他甘心入瓮。
加勒斯的经营并不轻松,全球有四百多家竞争者,一年五百万欧元左右的营收,净利很薄,只有5%,“完全靠热情支撑,”加勒斯说。一百三十一年来,全世界已有将近一千九百座建筑物,安装了加勒斯的管风琴。
“这工作最棒的是,我们总是在全世界最棒的城市,最棒的建筑物里工作,每一架琴都独一无二,”加勒斯说,比方美国威斯康辛州的麦迪逊欧佛图艺术中心(Overture Hall),建筑师不要造型规矩的管风琴,“我们让管子沿着墙面像波纹交错,建筑师很满意,”加勒斯说。 管风琴这么贵,到底谁买得起?“大部分是私人捐赠。对很多希望历史留名的富豪来说,赞助一支足球队,不如捐赠可以存在一世纪的管风琴,”加勒斯说。
微冠军之3——精品音响 我们卖“听觉艺术”
给你五秒钟,说出德国三种精品。给你个提示:都是B开头。奔驰(Benz)、BMW,这两个答案可能可以不假思索。但如果你不是音响发烧友,可能答不出来第三个答案:柏林之声(Burmester)。
这三样东西,都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。名车还可以开出门炫耀,但以听了会胃痛的价钱,买套柏林之声音响摆在家里独享,还真的不是一般人下得了手的。
它的两个音箱要五万欧元,整套买下来要三十五万欧元。
柏林之声的产品,85%外销全球二十几个国家。“其他地区的消费者,都是一点一点地买,中国富人都是整套、整套买,”柏林之声创办人兼CEO柏梅斯特(Dieter Burmester)吐吐舌头。德国柏林市中的小工业区里,走进柏林之声两层楼简朴厂房,墙面上挂满得自世界各地的奖状。
二楼一间斗室里,一名四十几岁的男性,对着一台拆了外壳的音响主机,凝神静听。
一般音响厂商都将测试工作丢给消费者,有问题消费者自然会送修。但柏林之声从电路板、音源线、喇叭橡皮等零组件,还没组装就一条条、一片片通电测试。当整部机器组装完成,再通电二十四小时不停机,一连测试五天。经过五百多项测试,最后再用人耳验收,“我们有三个人专门负责最后的人耳测试,”柏梅斯特说。如此全面透彻的检测,柏林之声的产品故障率极低,全球维修只需要一个人。柏林之声只有五十名员工,大至机壳,小至音源线,连电路板都自己做,没有外包。
欧债危机,对柏林之声一点影响都没有,去年还成长30%,今年第一季也成长20%,原因是危机让竞争者都变弱了。
柏梅斯特自己也玩音乐,是贝斯手,墙上还挂着他乐团演奏的照片。他原来做的是电脑介面,因为找不到理想中的音响,决定自己动手做。他形容自己是“一只脚站在音乐里,一只脚是工程师。”
发烧友用“细致又有力、强大又不刺耳、透明又温暖,是数码,听起来却最像类比,”来形容柏林之声的音响。柏林之声拥有多项世界第一。它的CD转盘,皮带驱动,转动轴心精度是三千分之一毫米。“导弹才需要这么精密吧?”同行的一名西班牙记者惊呼。
柏梅斯特却说,“我们是精细手工业,没有人想跟我们买科技,我们卖的是听觉艺术(art for the ear),是文化。”
微冠军之4——史特朋 马背上的百年冠军
紧身长裤搭配长短靴的利落穿着,是近年红遍全球的秋冬时尚。许多大城市推出赛马节,加上各大精品品牌的推波助澜,让过去欧洲贵族专属的马术运动,渐渐成为全球性休闲活动。马具也如高尔夫球具,成为时尚配备。
马背上的商机,有着马背上的冠军。
纯手工马具制造商史特朋(Stubben),位在德国拉廷根(Ratingen),从西部大城杜塞道夫坐车要两小时车程,沿途不时飘来牛粪、马粪味。史特朋孤伶伶坐落在农田间,视线所及,不见其他人家。
史特朋十坪大的门市,隐身乡间,却贵气十足。琳琅满目的马鞍、马蹬、马鞭、马刺、笼头、鼻革、手缰、绑腿,在灯光的照耀下,闪闪发亮。
史特朋是品牌名称,也是家族姓氏。现在担任CEO的史特朋(Ralph Stubben)已经是第四代了。他是马鞍师傅的儿子,现在正在阿根廷念MBA,明年即将接班。
这家高端马具市场的冠军,明年将满210岁。史特朋只有150名员工,75%的产品外销六十多国,英、德、美分列前三大市场。但十多年前进去的大陆市场成长最快,每年以两位数成长。
发音很像英文“顽固”(stubborn),史特朋产品的品质和价格也很顽固。到任何一个马具网站或马具专卖店,史特朋的产品总是被放在特别的位置。它的马鞍,价格在十二万台币左右,与同业如爱尔兰的都柏林(Dublin),价差两倍以上。中国制的马鞍,价格更只有它的五分之一。
“在eBay上发现,有二十几年前卖出去的马鞍在转卖,”史特朋说,马鞍耐久,但骑手身型会变,马也会换。如果从小就骑马,一生中总要换个四、五次马鞍。不再适用的马鞍,“不会有人舍得就这么丢掉它。我们的产品寿命可以长达二十五年,在它寿终正寝之前,会被转卖三、四次。”
在桃园观音乡经营铜铸厂的萧太太,多年前爱上骑马,她抚着当初以十一万台币订制的史特朋马鞍,“你看这皮质和做工,十七年了,还像新的一样。”
史特朋的马鞍全是接单后,手工订制,除非是公司了若指掌的老客户,否则新客户都会由史特朋在全球五千多个代理商,到客户家里和马场,替客户及马匹仔细量身,“这是必须的程序,每个人和每只马的身型、身高、体重都不同,无法规格化量产,”史特朋说。
制作一具史特朋马鞍,要经过一百多道工序,六到八周才能制作完成。
填塞区里,已有二十二年资历的师傅,正在用起子将一条条的毛塞进马鞍。揉了揉那毛,触手柔软温润。“这是狼毛,德国产的,”他说。
皮呢?“意大利,”师傅回答。马鞍表面细致光滑,用手指压了压,感觉紧实而有弹性。
流线型的马鞍像一对翅膀,吸引着越来越多人骑马飞奔。
行动。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