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年轻人正‘逃离’制造业”“中国制造正被外企抛弃”“越南、印度的制造业在崛起”……近几年,追问中国制造业发展之困,乃至唱衰中国制造业的声音时有响起。
人们的焦虑感从微观到宏观层面都有:原料、人工、租金等成本挤压制造业利润,产业工人收入增长缓慢,资本向东南亚国家转移布局或进军互联网等较高利润的行业。
一个特别现实的疑问是,作为成就“世界工厂”和“中国奇迹”的基础性力量,中国制造业的传统优势到底还在不在?
无论是所谓的衰败、逃离,还是转移、回流,问题首先纠结于生产要素成本的高低比较。例如,中国制造业向东南亚转移,直观的逻辑是越南等国家有更廉价的劳动力、更年轻的人口结构。毕竟,劳动力和土地成本低也是中国制造业早期腾飞的基础条件。
但要素成本低,不能完全解释中国制造业过去的成功,一个现实而有力的佐证是,非洲以及拉丁美洲一些国家和地区的成本更低,为何没有成为主要的产业转移承接地?
我们的症结在于“大而不强”。
上一轮发展,中国制造业很大程度上依靠规模之“大”,可下一轮则必须依靠质量之“强”,但“强”需要以“大”为基础,让优势得以延续和升级。
简而言之,中国两大独特优势非常关键,一个是“超大规模市场”,另一个是“超大规模产业链”,这是我们经常提到的基本盘。
以超大规模产业链为例。在承担“世界工厂”角色中,中国在制造业各个细分门类下,涌现出大量小而专、深度分工、具有世界级统治力的“隐形冠军”和县域经济。
温州台州的打火机、虞城县稍岗镇的钢卷尺、湖州市南浔区的电梯……与之相伴的是,交通和通信基建、物流网、配套的工业园区和产业集群日益成熟,形成了紧密的、动态的产业链供应链网络。
这种超级网络能够迅速满足国际需求,例如疫情中的物资、国际赛事中的体育用品等。这也是我们制造业在对外竞争中的底气所在。
因为,制造业的竞争是系统性的竞争。早期廉价生产要素价格优势之所以成立,前提是制度成本的极大降低和供应链产业链的发育完善,把要素组合成了具有竞争性的武器,甚至劳动力、土地的价格高低,已经难以构成制造业成本中的决定性要素,产业链自身有极强的成本消化和控制能力。
譬如,最近大火的曹县,其在棺材、汉服领域中的强势地位就是一个生动的案例。如此观之,越南等东南亚地区的成本优势并不那么重要。
从这一视角分析,一些国际巨头(如苹果、特斯拉)对中国制造的依赖度是加大了,而不是转移了。譬如,2015年,苹果公司有44.9%的供应商位于中国,到了2019年,这一比例上升到了47.6%,所谓“果链”、“拉链”之说,就是印证。
还有一点需要说明,中国制造业的转移很大程度上是生产工序的局部迁出,不是产业面的整体迁移;是低端环节的转移,不是高端环节的转移。
因此,即使有些企业移出去,其上下游和管理人员与中国的供应链网络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是基于中国制造的衍生和扩张。
超大规模产业链更强大的“副产品”是养成了一个庞大的工程师和技术人才库。虽然一些制造企业转型或破产了,但其从业人员不存在就业困境,因为“超大规模市场”和消费升级的存在,总能带来需求端的重构,进而有新兴制造业和生产型服务业岗位出现。
我们看到,科技人才在互联网新势力、芯片和硬件企业间频繁流动;在中低端行业,也有外卖员和网约车司机岗位作为过渡和承接。
悲观者“正确”,乐观者生存。有夕阳的企业,但没有夕阳的产业。我们要正视中国制造业之忧,但更要充分发挥其固有长处,并不断挖掘其成长中的新优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