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两年越南不时就在中国火一下,有时是因为越南男足干翻了中国队,有时是因为电子厂的搬迁。当然,话题主要还是集中在越南制造与中国制造的竞争上,一会说越南制造已经超越深圳,一会说中国制造终归会被越南制造替代。
因为中国制造就是咱们这四十年高速发展的根本,这要真被动摇了,大家自然关心,这几年的越南确实野心勃勃,去年1月,越南13大提出的目标是这样的:
1. 2030年成为高收入国家;
2. 2045年建国100年时,成为发达国家。
高收入国家和发达国家这俩概念差很多,举例来说,1992年韩国就是世界银行认定的高收入国家,但直到今年才成了IMF认定的发达国家,花了30年时间。
那越南凭啥觉得自己行呢?咱们一点一点来讲吧。
越南这个国家过去这些年,多数时间都在打仗,跟法国人打、跟美国人打、跟自己人打、跟帮助过自己的中国打…..
从1946年到1989年的16000多天里,有15000多天越南都在打仗,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,经济早已崩溃。
改变是从1986年开始的,这一年越南抛弃了计划经济,重启市场经济改革。
与此同时,越南也决定改变下人设,以前见谁都打,现在见人就笑,和法国、中国的关系都修复得不错,尤其是美国。
现在越南人最喜欢哪国人,答案就是和他们打得最狠的美国,而且对美国的喜爱度接近80%,现在越南北方最偏僻的山村里,孩子们也都在学习英语和法语。
01
修复关系之外,他们还干了不少事,大事概括起来有10点。
1. 1990年,通过了市场经济的基础法规《公司法》。
2. 他们进行了国企改革,越南的国企搞得一塌糊涂,80年代曾导致经济全面崩溃。既然搞不好,政府决定不搞了,2021年,越南干脆宣布在2035年之前不再成立新国企。所以现在越南只有四个大国企,油气集团、电力集团、电信集团和国投公司。
这几大公司都是命脉公司,但2021年占越南GDP的比例低于30%。
3. 1993年,越南搞了农村土地革命,土地国有,农民有使用权,使用权分两种,长期基本就是无限期,最短期的使用权是5年,审批之后可续,累计最长90年。
这啥意思呢?意味着农村土地基本是可以自由买卖的,同时他们取消了户籍政策,这么一来,就把全国的土地和人口都搞活了。
4. 住房改革。
土改之后很多农民进了城,居住成了问题,于是他们搞了住房改革,本国人可以自由买卖,永久产权,外国人买的话产权是50年,可免费续一次,也就是100年,价格的话都是市场价。
5. 随后他们搞了社保制度,现在的参保人数覆盖了90%的老百姓,大病方面基本实行免费制度。
6. 2019年,他们修改了劳动法,允许设立工会;
7. 干完这些之后,越南集中精力努力挣钱,这些年,他们先后加入了500多个双边、多边贸易协定,努力把各种便宜占尽。
8. 为了让企业、外资安心,这两年他们干得最狠的,就是反腐。
2021年,越南要求全体公务员财产公开,同时依据《反贪污腐败行政案》开始了范围广泛、处罚严格的反腐行动,这也是全世界最严的反腐,严格到啥程度呢?
官员贪污50万盾即可判刑入狱,50万盾啥概念?当时大概折合人民币310元,现在大概是146元,也就一顿快餐的钱;
有死刑吗?有,贪污6万人民币就够得上,当时越南官员月薪3000元人民币,越南一个能源部长贪污了6000美元,要吃14年牢饭。
最可怕的还不在此,越南还搞出个问责制度,你清廉没用,你下属腐败你也要担责。
这还真不是说说而已,越南投资计划部部长已经退休了,结果因前部下贪腐被追责,老爷子连退休金都被取消了。
9. 制造业起来了,但越南缺少大量受教育的工程师和中高级技师。所以,他们这十几年也是玩命搞教育,基本全开放,鼓励外资进来搞教育。
10. 越南也推出了他们的共同富裕政策,口号是“不让一个人掉队”,他们的分配制度最关注的一个指标就是人均收入。
因为后顾之忧少,虽然收入不算高,但越南人都很敢花钱,大部分GDP都是靠消费拉动起来的。
02
通过以上这十点,大概能勾勒出越南的全貌:
1. 越南的体制是独一无二的,政党、政府、议会、工会四大权力中心,相互制衡。
2. 各种保障制度基本健全,所有大政方针就两个关键词“开放”和“放开”;
3. 全国9800万人,平均年龄31岁,有6000万青年劳动力,80%人口在35岁以下,一年毕业100万大学生。
4. 越南用了不到10年的时间,人均收入增长了255%,国际产业链也正迅速向越南转移。
看起来很不错,那么问题来了——越南的改革也进行了三四十年,为啥那么长的时间都没啥动静呢?
其实很好理解,在这段时间里,中国太猛了,就跟学校里老考第一的学霸,会关心考30名的到底是谁吗?
不过实话实说,越南这些年也算搞得很好了,1991年到1995年,GDP平均增速8.2%,1996年到2005年是7.6%,之后也基本保持在6.8%以上的水平,但跟中国这个优等生还是没法比。
那么,为啥越南这两年很受关注呢?
因为增速太吓人了。
这得要从特朗普说起了,自打这人对中国下手,越南就非常敏锐的抓住了机会,2019年,直接把以前动辄好几十、上百的进口关税降为5%,有几千种商品的关税降为0,这好处就不言而喻了。
然后越南又看准了跨国公司迁移的机会。当时很多公司的战略从all in中国,到中国+n,越南看到了机会,他们很快推出了大力度的优惠政策,企业可享受10%-17%不等的优惠税率,还能享受最高四年的免税期和最高九年的减半征收期(“四免九减半”)。
其实此前越南也建了不少产业园区,但大量园区在2018年之前一直都有大量空置,结果到了2019年,很多园区在短短一两个月内就塞满了。
这也没办法,有些美国公司的要求很简单:“找三家供应商,谁愿意搬到东南亚,订单就给谁。”
像越南海阳,就是玩命吸引日企,现在这里已是全球打印机、复印机生产的中心。
自打特朗普挑事之后,越南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,2021年,越南对美国的出口额增长了约25%至963亿美元。
03
现在美国对中国的态度就是两头堵,一方面从芯片、人工智能入手,遏制中国的高端工业产业,一方面用各种手段试图摧毁中国的低端产业,全面打击中国制造。
但低端制造的需求旺盛,即便是美国也有大量的需求,不然通胀得上天,美国需要重新寻找替代工厂,于是越南、印度的机会就来了。
但要说越南制造真的取代中国制造,那也是瞎扯。
为啥这么说呢?
1. 因为中国有完整的供应链系统,短期内没有国家可以取代。
就拿越南最强的电子产业来说吧,越南这个产业基本围绕几大巨头展开,比如三星、富士康、佳能和LG,这其中三星投资特别大,有一手撑起越南电子业的说法。
鼎盛时期,越南6成供应商指望三星过日子,钱是挣了,但自己的产业链基本没有。
那越南依靠这个挣了多少钱呢?
2020年印度电子产业的出口额为45.3亿美元,越南是768亿美元,是印度的近17倍,中国同期的数字是3108.7亿美元,是越南的4倍,印度的68倍。
事实上,越南很多电子业的上游也是中国,他们通过加工再出口挣差价,类似二三十年前的珠三角和长三角,现在这大环境,想在短时间建立一个完整可信赖的产业链,基本没戏。
2. 越南跟中国比,现在最大的优势在于人口的红利,但实操中,大量外资公司发现,可投资的窗口期也越来越短。
这是啥意思呢?
越南虽然人工便宜,普通工人普遍不到3000元,但这几年工资涨幅也比较快,三年人力成本涨幅均在20%左右。
而且最让企业主头疼的是罢工问题。前面说了,越南是有工会的,如果出现需要赶货或者加班的情况,就得跟工会商量通过,否则你的订单一定没保证,今年上半年,越南罢工107次,前不久比亚迪在越南的工厂就遇到罢工,然后也没办法,立刻秒怂。
中国的70后、85前大概提供了人类历史上最好的一批产业工人,薪水不高、技术可靠、吃苦耐劳、无怨无悔,现在再想找,难了。
3. 虽然越南的人均收入一般,月薪多在3000元人民币左右,但是房价已经飚起,连涨18年,非常夸张,比中国厉害多了。
去年,房价最高的城市是胡志明市,均价2.2万,今年均价3.5万元人民币,最贵的房产售价也超过10万人民币,涨幅都位列亚洲前十。
首都河内,均价2.5万人民币,最高的卖到11.6万人民币;
排名第三的城市是海防市,均价1.8万;
第四名是有“东方夏威夷”称号的岘港,均价达到1.7万。
越南全国房产均价超过一万,房价涨幅之快居然吸引了李嘉诚的入资,当然围绕地产的骗局也不断出现,跟李嘉诚合作的越南地产大亨张美兰上个月就突然被捕了,涉及非法发行债券,筹集了数万亿越南盾。
房价飞涨是怎么侵蚀实体制造业的,大家都清楚,越南飞速的走上这条路,虽然政府开始下狠手遏制,搞起了房住不炒,但短期看也无解。
04
各种因素加一起,搞规划的人综合一测算,越南的投资窗口可能还有5-10年。
现在碰到这个大环境,越南也很难独善其身,去年全球最佳的越南股市,最近跌了30%,美元升值,越南盾也很难抵御,外汇储备消耗了接近10%。
虽然预计今年越南的进出口总金额将会达到7500亿美金的水平,但这种单一贸易型体系,极易被冲击,最近的韩国就是参考,即便是依靠制造业辛辛苦苦攒点钱,也很难避免不被华尔街割韭菜。
所以现在的越南就在极力打造一个“人畜无害”的人设,他们的原材料和工业半成品仍旧依赖中国,而出口市场极度依赖美国,越南看到自己处于新旧产业链、中美产业链的交汇点上,所以智囊们给出的定位是“工业版的瑞士”,与所有国家保持好关系,力图成为东亚唯一的没有战略军事政治风险的可持续发展国家。
对于制造业,可能中国真正要担心的,不是越南,而是印度三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