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明的演讲,是需要高超的技巧的。
11月15日,G20峰会。各大国领导人纷纷发言,中国领导人的第一次讲话,标题是《共迎时代挑战 共建美好未来》,不长,大概2500多字,但仔细读来,内涵相当丰富,针对性极强。
很多措辞,有含而不露,点到为止;也有振聋发聩,掷地有声。
完全个人的看法,10个很有意思的看点吧。
看点一,中国对世界局势的判断。
中国领导人说了很言简意赅的一段话:
当今世界正在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,这是世界之变、时代之变、历史之变。当前,新冠肺炎疫情反复延宕,世界经济脆弱性更加突出,地缘政治局势紧张,全球治理严重缺失,粮食和能源等多重危机叠加,人类发展面临重大挑战。
然后,就是怎么办?
他接着说:
面对这些挑战,各国要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,倡导和平、发展、合作、共赢,让团结代替分裂、合作代替对抗、包容代替排他,共同破解“世界怎么了、我们怎么办”这一时代课题,共渡难关,共创未来。这两段高屋建瓴,确实让人为之一振。也就自然引出了“人类命运共同体”,这正是中国人提出的重要理念,得到了很多国家的积极响应,并多次写入联合国相关决议。
看点二,中国领导人接着说,G20成员都是世界和地区大国,要体现大国担当,然后他提出了三点,其中有句话就是:“以意识形态划线,搞集团政治和阵营对抗,只会割裂世界,阻碍全球发展和人类进步。人类文明已经进入21世纪,冷战思维早已过时。”这个世界,谁在以意识形态划线?谁在搞集团政治?谁在搞阵营对抗?
我相信,大家都知道,说的是哪个或哪些国家。
但没有点名,这就是外交艺术,只是最后很嘲讽地说了一句:人类文明已经进入21世纪,冷战思维早已过时。
嗯,我们人类文明已进入21世纪,但有些人还死抱着冷战思维不放。
够有讽刺意味吧。
看点三,领导人继续说:“各国应该相互尊重,求同存异,和平共处,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,不应该以邻为壑,构筑‘小院高墙’,搞封闭排他的‘小圈子’。”
搞以邻为壑的是哪个?构筑“小院高墙”的是哪个?搞封闭排他的“小圈子”的是哪个?他没有说,只是点到为止。
但我们都清楚,最近几年,就在我们周边,什么五眼联盟(美英加澳新),什么四国机制(美日印澳)、什么AUKUS(澳哭死,美英澳),一个接一个上蹿下跳。小院高墙,这四个字,尤其形象,很有讽刺味。不知道有些国家会不会对号入座,但中国可没有点名说,我们反对的是这种行为。这种行为,哪个国家不应该反对呢?
看点四,中国领导人说:“正如印尼谚语所说,甘蔗同穴生,香茅成丛长。分裂对抗不符合任何一方利益,团结共生才是正确选择。”我相信,类似的谚语,很多民族都有,但特意引用印尼谚语,因为这次G20峰会是印尼主办。这应该也是对印尼的充分尊重,相信在场的印尼总统佐科,听了以后,也会心有戚戚焉。
看点五,谈到推动更加普惠的全球发展时,中国领导人说了这段话:
各国共同发展才是真发展。世界繁荣稳定不可能建立在贫者愈贫、富者愈富的基础之上。每个国家都想过上好日子,现代化不是哪个国家的特权。走在前面的国家应该真心帮助其他国家发展,提供更多全球公共产品。大国要有大国的担当,都应为全球发展事业尽心出力。
尤其是这句话:每个国家都想过上好日子,现代化不是哪个国家的特权。
哪个国家不希望现代化?但确实存在这样一个情况,现代化成了某些国家的特权,那结果就是剥削、掠夺,甚至遏制、绞杀其他国家的发展。说的是哪些国家,你应该懂的。
所以,中国领导人也明确提出:走在前面的国家应该真心帮助其他国家发展,提供更多全球公共产品。
哪些是“走在前面的国家”?
既然走在前面了,你们就要“真心帮助”,要提供更多全球公共产品,别仗势欺人,也别虚情假意。
我相信,熟悉国际政治的朋友,肯定会找到很多相反的例子。这就是针对性。
看点六,谈到推动更有韧性的全球发展时。中国领导人说得很实在,现在,经济全球化遭遇逆风,世界经济面临衰退风险,大家日子都不好过,发展中国家首当其冲。
但随即,他指出:“我们要建设全球经济复苏伙伴关系,坚持发展优先、以人民为中心,始终想着发展中国家的难处,照顾发展中国家关切。中方支持非洲联盟加入二十国集团。”
为什么时时提发展中国家?很简单,我们就是发展中国家,我们更理解发展中国家的痛处,我们更要照顾发展中国家的关切。
坦率地说,没有发展中国家的支持,也没有今天中国的国际地位。其中,很多发展中国家来自非洲,所以,中国还特别有个主张:支持非洲联盟加入G20。
G20名义是二十国集团,但实际是19国加欧盟,欧盟能加入,为什么非盟不行?相信中国的这个主张,非洲兄弟听了肯定很高兴。
看点七,下面这句,就更有针对性了。中国领导人指出:“要遏制全球通胀,化解系统性经济金融风险,特别是发达经济体要减少货币政策调整的负面外溢效应,将债务稳定在可持续水平。”
讲的是全世界,现在世界通胀确实很高,很多国家动辄两位数,老百姓日子很不好过。但原因何在?所以,就有了这一句:特别是发达经济体要减少货币政策调整的负面外溢效应。熟悉国际金融的朋友都知道,最近美元不断升值,其他国家货币纷纷贬值,原因就是美联储不断加息,割全世界的韭菜。
金融危机期间,通过降息等量化宽松手段,开动印钞机,美元流向海外,实质上是强行借钱,这是第一轮割韭菜;此后,美联储会加息,巨大虹吸效应让美元回流,其他国家失血乃至金融危机,这是第二轮割韭菜。
也难怪,尼克松时代的美国财长康纳利曾这样自得地说过:“美元是我们的货币,却是你们的麻烦。”
所以,前几天,美国通胀有所缓解,美国终于可以不急着狠割韭菜,全世界股市暴涨,天下真的是苦美久矣,苦美元久矣。但领导人可没说美国和美元,而是说“特别是发达经济体”,这就是艺术。
看点八,点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(IMF),领导人说: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加快落实向低收入国家转借特别提款权进程。”谁在阻扰?我的理解,一个是国际机构的官僚作风,效率太低;二是很多发达国家不情不愿,故意在拖。不能再拖了,中国领导人就点名IMF:你们要加快落实。
接着,他还说了这样一句话:“国际金融机构和商业债权人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主要债权方,应该参与对发展中国家减缓债行动。”
我们知道,最近一段时间,一些西方人各种炒作“中国债务陷阱”,比如在斯里兰卡债务问题上,甚至说是中国的贷款,导致了斯里兰卡的问题。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要知道,在斯里兰卡外债大概总共510亿美元,其中,国际资本市场借款占47%,亚洲开发银行13%,日本10%,中国10%,世界银行9%, 印度2%,其他9%。中国其实也就占了10%。
所以,这句话是很有针对性的,国际金融机构和商业债权人,你们才是主要债权方,你们别躲,应该参与减缓债行动。
看点九,谈到反腐败合作,中国领导人说了这句话:“反腐败国际合作十分重要,二十国集团成员要坚持对腐败零容忍,加强追逃追赃国际合作,不要成为腐败分子和资产的‘避风港’。”其他话,都好理解。关键一个问题,谁是腐败分子和资产的“避风港”?有些国家,不要口上反腐败震天响,但实际却成了“避风港”!
看点十,谈到大宗商品时,中国领导人明确指出,粮食、能源安全是全球发展领域最紧迫的挑战。当前危机根源不是生产和需求问题,而是供应链出了问题,国际合作受到干扰。
作为解决之道,中国领导人说了这句话:“要坚决反对将粮食、能源问题政治化、工具化、武器化,撤销单边制裁措施,取消对相关科技合作限制。”谁在单边制裁?谁在限制相关科技合作?谁在将粮食、能源问题政治化、工具化、武器化?
一切,都尽在不言中。
但我们的态度很明确:坚决反对!
不知道相关国家听到这种主张,作何感想?
当然,对我们国家来说,不能没有忧患意识和底线意识,所以,一定要高度重视能源安全,一定要把中国人的饭碗任何时候都牢牢端在中国人手里。这十个看点,完全是我个人的看法。如果仔细研读,其实还有很多的机锋,有些让人扼腕,有些让人赞叹,有些更让人忍俊不禁。某些国家,估计也知道说的是它,但这样被说,也没有脾气。我们既没有点名,谁又叫它们确实就是这样呢?而且,我们还急世界之所急,提出了两大倡议:全球发展倡议和全球安全倡议。
最后,怎么看?
就一点吧。
我们现在讲斗争精神,要敢于斗争,善于斗争。我的理解,该斗争的地方,自然要解决斗争;但善于斗争,并不都是针锋相对,都是以牙还牙,而是要自信,要会博弈,要四两拨千斤。
这次G20讲话,就是高超的博弈。种种问题,条分缕析,提出中国的应对之策。该点名的就点名,这不客气;该点到为止的就点到为止,我们留有余地;有些重话,含而不露,但针对性极强,听懂的人,自然也都听懂了。这就是演讲之道,这也是外交艺术。